“滴滴！”

    傍晚五点半，夕阳西下。

    天色已暗了一小半，气温也陡然像是坠入了冰窟窿。

    蒋婷拎着公文包与程开颜以及刘晓莉二人，自公交车上下来。

    “呜——”

    站在校尉胡同的路口，迎面吹来一阵阵干燥凌冽的寒风，被美妇一身黑色的羊毛大衣遮挡在外，却将她整理得一丝不苟的乌黑秀发拂乱。

    美妇抬起纤长柔弱的白皙尾指，轻轻将耳边的发丝捋到耳后，冷白绝美的脸蛋偏向身侧的两个年轻人问道：

    “晓莉，你们俩今儿，怎么陡然把我叫过来吃饭？到底什么事儿啊？神神秘秘的……”

    “小姨您这话说的，没事就不能叫您到家里来吃顿饭呀？枉费我一番孝心，今天做了好丰盛的大餐呢。”

    刘晓莉伸手挽住美妇的胳膊，声音娇软的撒起娇来。

    想到一会儿就要将自己怀上小程同志的小宝宝这件事，告诉给看着自己长大，自己最亲近的小姨。

    刘晓莉心底就不免涌现出些许羞涩与忐忑，忙偏头瞪了眼在一旁无所事事的程开颜。

    像是再说，还不快点接话。

    程开颜见状，轻笑着接话道：“是啊小姨，这两天可是刚到了新年，可不得好好庆祝一下。”

    “呵呵……我还不知道你们俩？”

    美妇双手抱胸，凤眸微凝，冰冷严肃的视线在小两口身上上下扫过，淡淡道：“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性子。什么事儿让你们紧张这样？”

    “……”

    小两口相视一眼，纷纷无言以对。

    小姨把他们俩已经看穿了。

    “呼……那我就实话告诉您吧，今儿找您来是有件大事，不过等会儿吃了饭才能告诉您。”

    刘晓莉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忐忑紧张，骨子里的冷静坦然，让她直接承认下来。

    “嗯，走吧，先回去吃饭。”

    蒋婷点点头，率先走进胡同里。

    刘晓莉和程开颜跟在身后，心情有些微妙忐忑。

    毕竟在这个时代，风气较为保守。

    她和程开颜虽然已经订了婚，也操办了酒席，请来亲戚好友观礼。

    但碍于两人的年龄，并未领证。

    虽然旁人只当她们已经成亲，结为夫妻，但知根知底的家里人确实一清二楚。

    说得不好听一点，她这叫未婚先孕。

    在这个时代，这对很多女同志和家庭来说是个丢人，不光采的事。

    她记得前不久，小姨还提醒过他们要小心一点，当时她还和程开颜一起信誓旦旦的保证听话。

    没想到这才过了没多久，就发现自己怀孕了。

    这无疑，就更让性子温婉矜持的刘晓莉难以对小姨羞于启齿。

    但更让她忐忑紧张的是，担心会被眼里容不得沙子，严厉冷漠的小姨呵斥责备。

    毕竟她还想让自己刚刚孕育不久的孩子，在家人的高兴和祝福的迎接下到来。

    而不是其他……

    ……

    正值下班时间，胡同里熙熙攘攘。

    路上行人冻得立起领子，缩着脖子，笼着袖子三五成群走过，在雪地里留下一个个浅浅的脚印和车辙，将脚下的积雪压得严实。

    程开颜三人推开褪色的红木院门，走进四合院深处。

    院子里却又带着些许热闹，每家每户都在烧柴做饭。

    屋顶被厚厚积雪覆盖的烟囱，升起青蓝色的烟柱在火红的夕阳下寥寥飘起。

    不远处，裹着小棉袄和红围巾的詹心语和院子里的几个小姑娘正在树下堆雪人。

    而她的跟班小外甥颤颤巍巍的站在一边，手里正抱着一根削好的胡萝卜啃着，用他那刚长出来的几颗小乳牙。

    “开颜哥，晓莉姐你们回来了，上哪儿玩去了？”

    詹心语与小姑娘们转头看到三人笑着打了个招呼。

    “办了点事儿。”

    程开颜轻笑着应了声，带着晓莉与小姨二人回家。

    路过西厢房的赵家门口时，赵建军端着饭碗，带着一个军绿色可以遮挡耳朵的保暖帽子蹲在门口吃着晚饭。

    白花花，绿油油，黄灿灿的……

    哦，是韭菜鸡蛋馅儿的饺子。

    “伙食挺好的啊，建军。”

    程开颜见他，心中一动，招呼道。

    “哼！比不上你们家。”

    赵建军冷哼一声，把身子一扭，面朝另一边。

    前天，他也去电影院看了电影《情书》，本来他不太想看的，因为这部电影是程开颜和姐姐主演的，还是爱情电影。

    姐姐怎么会答应跟程开颜这个王八蛋一起拍摄电影呢？

    还是他们之间曾经的故事……

    这个混蛋怎么有这个脸去找姐姐的？

    这让他很是不满愤慨。

    可姐姐已经有好长时间没有写信回来了，多半是因为学业，还有程开颜的原因。

    心中挂念着姐姐的赵建军，也想着通过电影看看姐姐的近况，就去约着朋友去看了一场。

    却被电影中真挚的初恋感情所打动，被电影中相爱之人最中却无法厮守的哀伤所伤心。

    看完这部电影，他就不再怀疑程开颜和姐姐之间曾经的感情。

    甚至觉得，他们难道就没有破镜重圆的可能吗？

    但……昨天院里流传的消息，让他彻底放弃这个想法。

    赵建军下意识看向一旁的刘晓莉，下意识心想：

    他们真的有孩子了吗？

    “……”

    程开颜见状，也知道是什么原因，默默地摇了摇头，领着二女转身进屋。

    将心中最后一丝想要打听那个姑娘情况的心思彻底压下。

    ……

    ……

    “噼里啪啦~”

    燃烧的木材在餐桌底下拜访的火塘里，持续释放着热量，发出清脆的响声。

    “这么丰盛啊？今天是什么日子，这菜都赶上年夜饭了！”

    蒋婷在刘晓莉的招呼下落座，一边靠着底下的火，一边打量着桌上的菜。

    今天的晚饭的确很丰盛。

    有甜咸交织的糖醋排骨，焦香四溢的土豆板栗烧仔鸡，还有煲好的白萝卜牛肉汤，以及一大汤碗的红枣银耳炖桃胶等补气养血的食物，都很适合刚刚怀孕的刘晓莉补身体。

    “哈哈！今天可是大喜的日子！你还不知道啊？阿婷？”

    母亲徐玉秀端着最后一碟蔬菜与米饭走进屋来，听到蒋婷的疑惑，欢喜的笑道。

    “大喜的日子？”

    蒋婷一听这话，立即转眼看向外甥女和程开颜二人，面带询问之色。

    “晓莉跟开颜还没告诉你吗？这两孩子，应该是不好意思，害羞了，这有什么不好说的！”

    “晓莉前两天身体有点不舒服，说实吐得厉害呢，去协和已检查，医生说怀孕了，已经两个月了哩！”

    徐玉秀将饭菜搁在桌上，脸上满是喜庆的笑容，说话间不忘看一眼儿媳妇，关心道：

    “晓莉？今儿再没有想吐吧？不接触那些让你觉得恶心的气味，少吃多餐，不要吃的太饱太腻，就能缓解一些。”

    “妈，今天没呢。”

    刘晓莉点点头，看了眼自家因为这个惊人消息而陷入沉默的小姨，素手攥紧了衣袖，提起心来。

    “什么？怀孕了？”

    蒋婷心神忽的一颤，微张着唇，那张雍容绝美的俏脸闪过一抹浓浓的错愕。

    晓莉居然怀孕了？

    美妇默默消化着这个消息，久久无言。

    心情格外复杂。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生气？不满？惊讶？惊喜？

    或许还有就连她自己都觉得心慌失措的艳羡和吃味，在心底流淌而过。

    一晃眼，就连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外甥女都怀上孩子了。

    而自己什么时候能有自己的孩子？

    或许永远都不可能吧？

    毕竟自己和小颜两人……

    而且自己的身子也不可能……

    念及此处，美妇心中幽幽一叹，罕见的有些低落神伤。

    “小姨？小姨？”

    “你怎么了？身体不太舒服吗？脸色好像不太好？”

    耳边陡然传来刘晓莉担忧紧张的声线，蒋婷陡然抬头，才发现饭桌上大家都紧紧看着自己。

    “哦哦，没，没事……小姨只是有点惊讶。”

    她有些失措的抬起一杯热茶抿了口，掩饰刚才的愣神，笑着祝福道：“恭喜啊晓莉！小颜！”

    “呼……谢谢小姨。”

    刘晓莉和程开颜相视一眼，几乎是同时长长的松了口气，也不知道两人担心的是不是同一件事。

    “以后你们俩可就是要当爸爸妈妈的人了，可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像个孩子了……”

    蒋婷冷静下来，温声叮嘱起来，“晓莉，北舞那边你打算怎么办？是退学还是继续吧这学期上完？怀孕前期虽然不会太影响正常生活，但最好还是不要剧烈运动……”

    她还是有些担心，这小两口会因为孩子和事业之间发生争执和矛盾。

    “不会啦，我已经和开颜商量好了，暂时不去北舞那边上学了，就在家里养胎。”

    刘晓莉得到小姨的认可和祝福之后，心情明显好了很多，笑道：

    “而且今天和开颜去北舞已经把这事儿搞定了，我不用退学了，可以保留学籍！”

    “能保留学籍吗？这可是国家规定。”

    蒋婷挑了挑眉，看向二人。

    “开颜给北舞捐了十万块呢！”

    刘晓莉说道这儿，这姑娘颇有些得意的扬起下巴，似春水般的杏眼满含绵绵柔情和温暖幸福。

    十万！！

    徐玉秀与蒋婷二人心神狠狠一颤，都被这么数字震慑到了。

    倒不是一笔多么大的巨款，不久前，程开颜才在慈善晚会上捐过百万巨款。

    但这次程开颜只是为了晓莉能够继续上大学，继续她的舞蹈事业，就直接捐了十万。

    “这一路走来，晓莉为我付出牺牲的太多了，我想只要我能做得到的话，就不会再让她委屈自己。”

    程开颜环望周人一眼，夹起一块牛肉到晓莉碗中，温声道。

    “我都是情愿的，而且开颜你……你的一切我都看在眼底。”

    刘晓莉静静地一笑，看着他的眼眸，柔声道。

    对面的二人面带微笑的看着你侬我侬的小两口，看了一阵，就自顾自的吃起菜。

    晚饭大家吃的很开心，但没喝酒。

    晚上，蒋婷是在这边睡的，和徐玉秀一起。

    第二天一早，她就跟着程开颜一起到学校去上班。

    程开颜自然是还要上学了，只好留晓莉一个人在家里养胎了。

    好在母亲课程不多，上完一两节课就回来陪她，看电视聊天，给她做好吃的。

    期间，刘晓莉给母亲蒋婉写了封信过去，将怀孕之事告知给母亲，以及后续的一切安排也阐述清楚。

    蒋婉得知之后，先是欢喜，随后是为女儿放弃舞蹈事业暗自叹息。

    好在看到后面程开颜为女儿舞蹈生涯豪掷十万，只为她把血迹保留住，她心中这才放心下来，觉得这个女婿自己没看错，女儿也没选错人。

    日子就这么平平静静的过去了。

    一转眼，到了一月底，程开颜也放了寒假。

    程开颜终于空出时间来，成日在家中陪着媳妇儿。

    端茶倒水，洗衣做饭，打扫卫生……

    俨然成了一副家庭煮夫的模样。

    而且还任劳任怨，事无巨细的照顾着刘晓莉。

    而晓莉的肚子，孕吐也越发强烈，有时候还不想吃饭。

    好在程开颜十分耐心的照料和投喂。

    晓莉同志原本平坦柔嫩小腹随着时间的推移，也渐渐挺了起来一点，虽然不算大，但已经有了一些轮廓。

    原本纤细轻盈的身子也丰腴了些，有了些许属于少妇的肉感与气质。

    让晓莉松了口气的是，在冬季相对宽松的衣裳下，基本看不出来什么。

    她还是苗条纤细的舞蹈美少女。

    过了不久，丈母娘蒋婉也专门在过年之前请了长假，带着小女儿一起来京城看望照顾女儿。

    今天这个除夕，大家要热热闹闹的一起过。

    就是难为刘叔一个人在家里了。

    时间一转，到了一九八二年，一月二十四日。

    农历除夕，年三十。

    “噼里啪啦！”

    年三十这天，一大清早。

    胡同里响亮的鞭炮声连绵不绝的响起，将安睡的小两口吵醒。(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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