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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第七章 孤儿寡母


光绪三十四年十月的最后几天,北京城的雪下得格外决绝。

先是光绪帝驾崩于瀛台涵元殿,后是慈禧太后病逝于仪鸾殿。两宫并丧,天地同悲。紫禁城的琉璃瓦被厚厚的积雪覆盖,金顶不再闪耀,只余下一片死寂的白,仿佛整个王朝都披上了孝衣。

按照祖制,皇帝大行,需停灵乾清宫;太后薨逝,则停灵皇极殿。可如今两宫同日(实为前后两日,但民间已传为“同日”)驾崩,礼部官员手足无措,只得将光绪灵柩暂安乾清宫,慈禧灵柩停于皇极殿,两殿之间,白幡如林,哭声震天。

然而,这哭声里,有多少是真悲,多少是假恸?

内务府的太监们一边擦拭眼泪,一边盘算着如何从国丧中克扣银两;宗室亲贵们表面哀戚,暗地里却在盘算着新君继位后的权力格局;就连那些平日最受宠的宫女,也在私下议论:“太后走了,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真正的悲伤,或许只属于那个被强行推上龙椅的三岁孩童——溥仪。

他本是醇王府的小世子,无忧无虑,每日只知嬉戏。可一夜之间,他成了“大清皇帝”。当内务府的官员带着圣旨和龙袍闯入醇王府时,他正抱着乳母的脖子撒娇。乳母哭着将他交给来人,他却懵懂地问:“我要去见太后娘娘吗?”

没人告诉他,太后娘娘已经死了。

他被抬进紫禁城,一路穿过长长的甬道,两旁是肃立的太监和宫女,人人垂首,无人敢与他对视。他坐在冰冷的龙椅上,看着下面黑压压的人群跪拜,只觉得头晕目眩。他想下来,却被太监死死按住肩膀。

“皇上,不能动。”太监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想哭,可眼泪刚涌上来,就被另一个太监用手帕擦干:“皇上乃九五之尊,岂能轻易落泪?”

他不明白,为什么“皇上”就不能哭。

与此同时,在醇王府,载沣正跪在父亲奕譞的灵位前,泪流满面。他不是为儿子登基而喜,而是为儿子的命运而悲。他太清楚,这个皇位,是个烫手山芋。慈禧临终前虽立溥仪为帝,却命他为摄政王,总揽朝政。可谁都知道,他这个摄政王,不过是个摆设。

慈禧在病榻上留下的最后一道懿旨是:“嗣后军国政事,均由摄政王裁定。遇有重大事件,须请隆裕皇太后懿旨。”

这道懿旨,看似赋予载沣权力,实则将他置于隆裕太后的阴影之下。隆裕是慈禧的亲侄女,懦弱无能,却深得慈禧信任。载沣知道,今后的朝堂,必然是隆裕垂帘,他主政——可一个懦弱的太后,加上一个年轻的摄政王,如何能撑起这风雨飘摇的大清?

更让他忧心的是袁世凯。

光绪临终前,曾对他说:“袁世凯不可信,他日必为祸。”载沣一直铭记于心。如今光绪刚走,袁世凯手握北洋兵权,虎视眈眈。若不除之,恐成心腹大患。

可他又不敢轻易动手。袁世凯门生故吏遍布朝野,北洋六镇新军,半数以上是他的旧部。若贸然杀袁,恐引发兵变。

就在载沣左右为难之际,张之洞来了。

这位历经三朝的老臣,拄着拐杖,步履蹒跚地走进醇王府。他对载沣说:“摄政王,袁世凯可罢不可杀。杀之,则北洋乱;罢之,则天下安。”

载沣问:“如何罢?”

张之洞答:“以‘足疾’为由,令其开缺回籍。如此,名正言顺,不伤和气。”

载沣沉吟良久,终于点头。他知道,这是目前唯一可行的办法。

于是,在光绪和慈禧的灵柩还停在宫中时,一道圣旨悄然发出:

“袁世凯现患足疾,步履维艰,难胜职任。着即开缺回籍养疴,以示体恤。”

袁世凯接到圣旨时,正在家中为光绪服丧。他读完圣旨,面无表情,只是淡淡地对儿子袁克定说:“走吧,回彰德去。”

他没有反抗,也没有辩解。因为他知道,载沣不敢杀他。只要他活着,北洋就还是他的。

而载沣,在发出这道圣旨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以为,自己除掉了一个心腹大患。可他不知道,自己刚刚埋下了一颗更大的炸弹。

与此同时,在紫禁城的后宫,隆裕太后正坐在长春宫的宝座上,不知所措。

她本是光绪的皇后,却不得宠。光绪一生只爱珍妃,对她形同陌路。如今光绪死了,她成了“皇太后”,可这尊号对她而言,不过是个沉重的负担。

她没有慈禧的权谋,也没有慈禧的魄力。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听从载沣的安排。可载沣又事事要向她“请示”,让她感到无比疲惫。

一日,她对心腹太监小德张说:“我一个妇道人家,如何能处理国事?不如让摄政王全权负责吧。”

小德张却劝道:“太后,万万不可。权力一旦交出,就再也拿不回来了。您是皇太后,必须垂帘听政,这是祖宗的规矩。”

隆裕听了,默默点头。她知道,小德张说得对。在这座宫里,没有权力,就等于没有活路。

于是,她开始学着慈禧的样子,批阅奏章,召见大臣。可她的奏章上,永远只有两个字:“依议”。她的召见,也永远只有一句话:“摄政王如何看?”

她成了一个真正的“傀儡太后”。

而溥仪,则在陈宝琛、朱益藩等遗老的教导下,开始学习如何做一个“皇帝”。

他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先向隆裕太后请安,再向光绪和慈禧的灵位行礼。然后,他要读《孝经》《朱子家训》,学习满文和汉文。他不能跑,不能跳,不能大声说话,甚至不能随意笑。

他的童年,就这样被“皇帝”两个字彻底扼杀了。

一个冬日的午后,他在瀛台玩耍,无意间捡到了一枚玉簪。那是珍妃当年投井前遗落的。他拿着玉簪,问陈宝琛:“老师,这是谁的?”

陈宝琛老泪纵横,哽咽道:“这是珍妃娘娘的。她……是个好人。”

溥仪似懂非懂,又问:“珍妃娘娘为什么不在宫里?”

陈宝琛沉默良久,才说:“她……去了很远的地方。”

溥仪没有再问。他只是把玉簪紧紧攥在手里,仿佛这样就能抓住那个从未谋面的“珍妃娘娘”。

那一刻,他忽然明白了,自己这个“皇帝”,不过是一个被命运摆布的棋子。他的喜怒哀乐,他的生死荣辱,都不由自己做主。

而在宫外,革命的暗流早已汹涌。

康有为在海外发表《救亡论》,痛斥亲贵误国;梁启超在《新民丛报》上撰文,呼吁“速开国会”;孙中山则在南洋筹款,准备发动新的起义。

大清的江山,早已千疮百孔。

载沣站在养心殿的窗前,望着漫天飞雪,心中一片茫然。他知道,自己肩上的担子,比山还重。可他不知道,自己能否撑得起这即将崩塌的帝国。

他想起了父亲奕譞临终前的话:“大清的气数,怕是尽了。”

当时他不信,可如今,他信了。

雪,还在下。

紫禁城的白,越来越厚。

而属***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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