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2章  阳谋

    十二月八日，辽阳城，小南门，榆木包铁的城门破了个大洞。八百步外，那尊五千斤的红夷大炮炮口仍旧冒著热浪。

    这本是毛文龙的一次试射，虽然在严肃的战场上这样说不大合适，但这确实只是毛文龙玩心大起的一次没有准备的行动。

    这也导致了战场上出现了一瞬的寂静。而后紧张凝重的战场就像热油里被泼了一瓢冷水，瞬间沸腾了起来。

    城头尽说胡语，却把汉人来骂。把守小南门的女真将领慌忙下令让人推著楯车去堵小南门，命令城头守军开炮。

    一顿手忙脚乱的操作后，城门守将却发现明军并没有对他们发起进攻，他们这一系列的举动似乎都只是在与空气较劲，显得格外的尴尬。

    这也难怪他会如此地应激。代善给他们下了死命令，诸将分守城门，城在人在，城破不仅守将处死，全家老小都要发与披甲人为奴。

    本身作为大大小小奴隶主的他们，深刻知道奴隶到底过著怎样悲惨的生活，那是比死更可怕的凌虐。

    而明军一方，见己方的红夷大炮如此神威，也是士气大涨。然毛文龙也确实是没有做好攻城的准备，只因小南门城洞仅有一丈有余，最多不过可以容纳三匹马并排通过。虽然小南门并未设瓮城，但贸然突入，生死也依旧犹未可知。

    于是毛文龙摩下炮营的第二炮就狼狠地砸在了小南门侧面的城墙上。这一击碎砖裂石，辽阳城的外壳层被剥落了磨盘大的一块，内里的夯土层扑地掉落。小南门守将面色泛白，感觉脚下所站立的城墙都不安全了。

    似乎是为了印证他的猜想，下一秒，明军三门红夷大炮仰角齐射，轰隆巨响之中，小南门城墙上的门楼轰然垮塌。守将还未来得及走脱，便被掉落的砖石活活给砸死了。

    「娘咧！」炮营指挥孔有德兴奋地吱哇乱叫。

    他操炮也有些年头了，皮岛保卫战的时候用炮营埋伏了阿敏他们，还打死了岳托那小子，但他们炮营后来也被建奴骑兵给冲垮了。

    当初他们手中乱七八糟的火器要是换成现在的红夷重炮，哪里能让建奴冲上来，更别说让他们走脱了，全歼也不是没有可能啊！

    「义父，儿请战，愿为先登！」毛承禄激动地喊道。

    「登你个死人头啊！继续给我轰！陛下说了，炮弹管够，先把辽阳城的城墙给扬了再说！」

    毛文龙嘴上说道，心底他都不知道给自己的这个养子骂了多少遍。

    也都奔四的人了，怎么还跟个毛头小子一样毛躁，他可不想像祖大寿一样，明摆著的胜仗，还能将自己的心腹给折了去！

    城外明军以重炮轰击辽阳城墙，号称关外第一城的辽阳城在轰鸣声中摇摇欲坠。城头上，建奴也在用他们杂七杂八的火器开炮。

    理论上他们站得高射得远，是有机会摧毁明军火炮阵地的，然而双方的尺寸差距太大了。

    建奴就算卯足劲倍装药，也只能渐淅沥沥地渍到脚面上，难以对明军造成实质性的威胁。

    部分滚落到明军阵地的铁球还可以被明军美滋滋捡了去用，而建奴如今城内的火药并不充裕。

    小南门的战况将敌我双方的目光都给吸引了过去。代善得知小南门守将阵亡的情况以后，紧急给小南门派遣了新守将，增派守军，并下令将小南门封死，仅保留配置有瓮城的主城门。但即使是这样，他们也依旧难以心安。

    很长一段时间以来，建奴对于明军的判定都是善守不善攻，尤其不善野战。

    面对明军举兵来攻，他们虽然感受到了压力，但也还是心怀侥幸，甚至隐隐觉得这是个翻盘的机会。明军窝在城里他们拿明军没有办法，走出来难道他们还没有机会嘛？

    萨尔浒的大胜还历历在目，当时他们也是以寡敌众，开战之前也是惴惴不安，但最后不也实现了翻盘了嘛。

    但他们现在感觉自己错了，短短几年，他们好像真的打不过明军了，如今的明军不仅善守，进攻的时候也同样不含糊。

    为了守住辽阳城，他们将城内百姓的房屋都给扒了，将房梁运到城头做擂木；从各处调配粮食，甚至打到最后，这城里面的人也不是不能当做口粮。

    他们的一切准备都是为了打一场城防拉锯战，直到将明军后勤补给给拖垮，他们再找机会反击。

    但就现在的情况来看，他们未必能够守过这个冬天！

    建奴依旧保留著部落时期的军事民主制度。由于预判的失误，代善决定再召开一次会议，讨论是走是留的问题。

    开战之前他觉得他们和明军能够做到胜负对半开，如今他感觉己方的胜算已经十分的渺茫了。

    如今的大明军中实行的是民主集中制，民主是口号，集中是目的，为的是防止政出多门。

    明军的主将们也聚到一起开了个短会。毛文龙见识到了大红夷大炮的厉害，于是舔著个脸让赵率教多给他们几门。

    赵率教板著个脸说道：「什么你的我的，这是国之重器，算陛下借给咱们用的，以后没准还要拉回关内呢！」

    毛文龙说，对对对！然后依旧不依不饶地让赵率教多借他几门炮用。

    卢象升觉得他们劳师动众，仅仅只是拿下个辽阳城有点不值当，应该派一个车营和一个骑兵营去城北，截断辽阳、沈阳之间的通道，也学著建奴的惯用手段来个围点打援！

    但赵率教驳回了卢象升的做法，认为应该先拿下南城，想办法完成皇帝交代的任务再说。

    其余各将也大都赞成了赵率教的做法，说好听点叫截断辽阳、沈阳，难听点就是跑过去挨打，腹背受敌。

    「建奴见识了我军火器厉害，自知城不可恃，今夜必来劫营，我等可以设下埋伏。」曹变蛟说道。

    大家觉得曹变蛟说得在理，三言两嘴就完善了整个计划。这仗打多了，双方都学精了，突袭、夜袭、埋伏、反埋伏这些大家都玩得很熟练了。

    如果不给建奴点压力的话，他们是不会轻易上钩的。通常情况下，诱敌使用的策略是诈降或者故意露出破绽。

    但这种老套的手段很可能不仅不能骗到代善，反而会让他瞬间警醒，所以大家商定的策略就是用炮营日以继夜轮番轰炸东南段，也就是小南门两侧的城墙。

    逼迫建奴不得不率军摧毁我军炮营。如果他们真就当个乌龟不出来也无所谓，城墙坍塌以后，大军可以直接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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